
苏良进九鼎
晨雾漫过窗棂,我立在那排玻璃瓶前,阳光穿过霜白的玻璃,将瓶中荡漾的绯红色泽映得如同凝固的晚霞,这是我亲手封存的深秋——一坛正在缓慢发酵的山楂酒。
去年霜降那天,在城郊的山楂林里见着满树红灯笼般的果实。老枝遒劲如铁,红果却饱满得像要滴出血来,经霜的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,像是果实们在低声诉说。“霜叶红于二月花”,杜牧笔下的秋山红叶固然热烈,这挂满枝头的山楂果却更添几分憨直的喜气。我摘下满满一篮,指尖被果酸蜇得微微发麻,倒让这秋意有了真切的触感。
初酿时的景象至今记忆分明。洗净的山楂在竹匾里摊开,表皮的白霜渐渐消融,露出玛瑙般的肌理。去核时果肉迸裂,酸涩的汁水溅在腕上,竟带着点说不清的凛冽。一层果实一层冰糖码进玻璃罐,看着晶莹的糖粒慢慢渗透、融化,像是给山楂果盖上了层透明的绒被。最后注入清冽的米酒九鼎,果香与酒香在瞬间交融,竟生出“金风玉露一相逢”的缠绵。
密封的日子里,时光仿佛也慢了下来。起初瓶中热闹得很,细密的气泡从果肉间升腾,像无数细碎的星子在绯红色的银河里闪烁。我总忍不住旋开瓶盖轻嗅,那股青涩的果酸里,已悄悄藏进了一丝甜意。后来气泡渐渐稀疏,瓶底开始沉淀出暗红的酒泥,如同岁月在心底积攒的故事。忽然想起《齐民要术》里“秫稻必齐,曲蘖必时”的古训,原来酿酒与人生,都讲究个天时地利的默契。
展开剩余49%昨夜一场秋雨,今晨推窗便撞见满阶梧桐叶。回身看那酒坛,竟已沉淀出琥珀般的澄明。小心翼翼倒出半盏,酒液在白瓷杯里漾着微光,凑近鼻尖,先是闻到山楂的果香,继而有米酒的醇厚,最后竟透出点桂花的甜润来——难道是前几日飘进窗的桂花瓣,悄悄落进了酒坛?轻啜一口,舌尖先触到微酸,旋即化为甘冽,暖流顺着喉间漫进肺腑,连带着连日来的秋燥都消散了。
忽然明白,这酿酒的过程,原是一场与时间的对话。那些曾经的酸涩,在密封的等待里慢慢发酵,最终酿成醇厚的回甘。就像我们走过的路,受过的伤,都在时光的陶坛里静静沉淀,化为生命的底色。瓶底那层厚厚的酒泥,何尝不是果实倾尽所有的馈赠?正如人生那些看似沉寂的时光,实则都在默默积蓄力量,等待某个瞬间的绽放。
暮色漫进窗棂,我又往空坛里装进新采的山楂。玻璃罐在夕阳下泛着暖光,让这深秋的小屋有了别样的温情。或许生命本就是一坛不断发酵的酒,那些哭过笑过的瞬间,那些等待与坚守的日子,终会酿成独属于自己的滋味。而我们所要做的,便是耐心等待,静待岁月开封的那一刻,品出人生最醇厚的回甘。
夜风掠过枝头,带来远处山寺的钟声。案头的酒盏里,月光与酒色交融,恍惚间竟分不清,是酒中映着月色,还是月色酿着酒香。这深秋的私酿,原是时光赠予人间的温柔九鼎,让我们在寒凉的日子里,也能品出岁月的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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